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轉危為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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轉危為安

穆駿游步履匆忙,身上蒙著一層水汽,頭發被雨水打濕,顯然是接到消息後顧不得許多急切趕來。

原本坐在杌子上的楊均心猛然起身,向他走去。

“如何?”穆駿游握住妻子的手,關切問道。

“我沒事。”楊均心搖頭,眉頭是散不開的結,“那個叫阿春的女孩受了重傷,她為了救我們才赴險的……”

“我知道。”穆駿游安撫般拍拍她的手背。

隨後他看向躺在床上還在昏迷的阿春,以及旁邊細致地為阿春擦汗的杜宣緣。

她是一如既往的沈靜神情,卻莫名帶著令人生畏的悲沈。

阿春的半張臉都被包裹起來,自紗布裏隱隱透出血跡與藥水,斷木的橫面從她臉上劃過,半邊原本清秀的面孔血色濃郁、面目全非。

另外半張臉也布滿細密的劃傷。

她的腰腹被縱橫交錯的樹幹擠壓,雖然幸運得是及時救出不曾傷筋動骨、累及肺腑,但對於一個十多歲的孩子而言也太過沈重。

為阿春診治的大夫沒有把話說死,只囑咐服藥靜養。

他委婉地表示,若阿春今晚能醒過來,這些傷便有得治。

杜宣緣便一直守在這兒。

穆駿游看了一會兒又垂眸,小丫頭生死難料,他只覺得一切感謝的話都如此蒼白。

他聽見杜宣緣道:“丹州的情況如何。”

穆駿游一楞,目光落在杜宣緣握著溫熱濕帕的手上,隨後立刻道:“已同丹州刺史商議妥當,百姓正在疏散安置,後邊盡快將田地裏的積水引出,補種一波新苗,萬幸秧苗插上還沒多長時間,今年秋收總還趕得及。”

杜宣緣輕輕頷首,又問:“姜州那邊情況如何?”

穆駿游靜默片刻後方道:“不好,姜州幾乎全境被淹,人手不足。朝廷賑濟的物資還不知道要猴年馬月才能到,姜州向咱們借糧,也實在沒有能勻給他們的……吳王已經在向當地富紳豪強借款救濟。”

“呵。”

穆駿游好似聽見一聲若有若無的冷笑,擡頭時卻見杜宣緣依舊是冷靜沈穩的模樣。

“爹爹……”

門外傳來一聲輕輕呼喚。

穆駿游轉身向門口走去,將驚魂未定的穆憑意抱起並往外走去。

被父母無憂無慮嬌養長大的小姑娘從未經歷過這樣可怕的事情,被平安救回浮州城裏還是呆怔怔怯生生的模樣。

楊均心擔心情緒不穩的女兒會突然爆發,影響到屋內的診治,便托熊門將她暫且帶離到安穩的環境。

但穆憑意一聽到穆駿游回來的消息,立刻跑了過來。

“爹爹。”穆憑意腦袋縮在父親的頸窩處,小聲說,“如意好怕……”

穆駿游拍著她的肩背安撫著她。

“姐姐流了好多血。”穆憑意的聲音帶著哽咽,“爹爹救救她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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屋內十分寂靜。

只有輕微的呼吸響起。

杜宣緣忽然道:“夫人受累許久,也暫且休息去吧。”

楊均心垂在膝蓋上的兩手微緊,拽著自己的衣裙沈默片刻,終於還是起身朝杜宣緣與昏迷中的阿春行一大禮,道:“我就在隔壁,若有需要還請喚我過來。”

杜宣緣頷首。

待楊均心出去並帶上房門後,杜宣緣垂眸再次試圖重啟系統。

眼前的系統界面閃爍一下,又迅速暗下去。

隨著太陽西沈,房間裏的光線愈加昏暗,也讓杜宣緣面上的神色愈發難辨。

良久後,她緩緩起身,挪著步子將床邊小燈點亮。

暖黃的燈光落在阿春面上,添上幾分虛假的血色。

杜宣緣盯著跳躍的火光,雙眼卻是虛著,顯然正在出神,良久以後她才嘆出一口氣,吹得咫尺之距的火苗顫顫巍巍幾下,勉強穩定下來。

從前只想擺脫這個時時刻刻操縱自己的東西。

現在看來,既然已經抓住使用它的訣竅,好好利用它才是正道。

不過開弓沒有回頭箭,杜宣緣也並不後悔用系統為蒼安縣掙出一條出路,只是日後使用系統技能的時候還是要留一些退路,能在這樣性命攸關的重要之時派上用場。

油燈裏的燭火漸漸細弱,窗紙看起來也浮上一層白。

昨日連夜從丹州趕到浮州的杜宣緣,現在卻半點困意也無,靜默地守在阿春身旁。

直到一聲雞鳴突然響起。

她立刻擡頭望去,窗紙上還未印出亮光,那顆被雞鳴驚起的心才慢慢落回原處。

再轉頭回來,卻見一雙濕漉漉的眼睛正望向自己。

“……阿春。”滴水未進的杜宣緣聲音幹澀。

“哥……”剛一張嘴,便牽扯到面頰上的傷口,疼得阿春倒吸一口冷氣,眼睛裏泛出水花。

“別亂動。”

杜宣緣沾了些床邊溫著的藥湯,沾在阿春幹燥的唇瓣,垂眸道:“天快亮了。”

阿春沒再說話。

她閉上眼睛,又睡著過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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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大早,浮州的大夫過來一把脈,面上頓時冒出喜色來,連連道:“小姑娘生機旺盛,此危過矣!”

在場眾人都松了一口氣。

看著大夫開出一份新的藥方,並仔細聽著他交代的細節。

待人走後,杜宣緣將藥方交給楊均心,亦是將昏睡中的阿春托付給她,略一躬身,隨後一瘸一拐地走出去。

“陳禦史……”楊均心忍不住關切地叫住她。

杜宣緣並未轉身,只道一句“無事”,踏出房門。

阿春腰上的繩子另一端拴在杜宣緣身上,橫木坍塌時杜宣緣一面拽緊繩子,一面穿過亂木,在鋪天蓋地的鞭笞下緊緊抱住暈厥過去的阿春,才將阿春兼她昏迷前牢牢拉住的楊均心和穆憑意撈了回來。

當時情況緊急,阿春滿臉是血、雙眼緊閉,杜宣緣根本顧不上自己的傷。

在病榻邊枯坐一夜後,那些鉆心的疼痛才慢慢蔓延開,讓杜宣緣近乎寸步難行,好在隔壁就是臨時休息的地方,杜宣緣和衣躺好,閉上雙眼,將腦海中紛雜的思緒統統擱置。

兩天未眠,她現在必須要睡。

才能在睡醒後更清醒地面對後邊的惡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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杜宣緣再睜開眼時,嗅到一股藥湯的味道。

她估了估時辰,推測這是煎給阿春的第二服藥,既然要服藥,現在阿春應當是醒著的。

杜宣緣從床上坐起來,感受身上的傷痛。

不出她所料,系統雖然自動關機,但伴隨帶來的高於這個世界的能力還在影響著自己使用的軀殼。

那些嚴重的傷在她得到充足休息以後便好上許多。

雖然行走間仍有隱痛,但不至於舉步維艱。

外邊天色幾近暗沈。

杜宣緣來到隔壁,楊均心正細致地餵阿春服藥,阿春擡頭瞧見杜宣緣,露出驚喜的神情,不過她是一點兒也不敢笑了,生怕再扯到傷口。

楊均心順著阿春的目光望來,捧著藥碗朝杜宣緣一笑,算作打招呼。

杜宣緣向她回完禮,伸手輕撫阿春的發頂,嘴上卻道:“叫你逞能。”

“才沒有……”阿春吐字模糊,不敢張口大聲說話,但面上不服的意味可謂是明晃晃掛著。

杜宣緣不與她爭辯,只笑道:“傷筋動骨一百天。你還說要隨我來長見識,接下來的時日你只能躺在床上見識啰。”

阿春說不出反駁的話,只好氣鼓鼓瞪著杜宣緣。

杜宣緣“噗嗤”一笑,不再逗她,正色道:“總之你好好修養著,我在這裏還要待很長一段時間,以後多得是你的好日子。”

阿春只以為還有機會在山南六州到處玩,立時開懷起來。

杜宣緣又對楊均心道一句“麻煩了”,隨後轉身離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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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們所在的地方,是穆駿游在浮州為妻女置辦的房子。

他既然從丹州趕回來,處理公務自然也是在自家書房,天色已經暗下來,書房裏燈火通明。

叩門聲響起,門外有士兵看守,方才並未有出聲提醒的情況,穆駿游便猜到入夜來訪之人是誰,他將正在處理的文書放好,起身開門。

杜宣緣站在門外。

外邊沒有點燈,她原是身處黑暗中,這扇門一打開,燈光傾瀉而出,便將那雙透亮的眸子點亮,像是在她眼中燒起一把火。

她嘴角帶笑,是從前那副文質彬彬的模樣。

但也不知道是不是晚意漸涼,穆駿游莫名覺得身上一股冷意。

他壓下奇怪的念頭,將杜宣緣邀進來並詢問她的來意。

“冒昧打擾。”杜宣緣和顏悅色,“是想到兩件事來與穆將軍相商。”

“一件公事,一件私事。”

杜宣緣話音一頓。

穆駿游徑直道:“丹州、浮州、匯州的情況已經討論過並定下章程,現在正按部就班地推進。丹州受災情況嚴重些,還需要其他三州多加援助。好在山南六州宛如兄弟,調糧、調人都不算艱難,再有二十天民生應當就能步入正軌。”

“那姜州呢。”杜宣緣毫無波瀾地吐出四個字。

她一直是笑著的,眼角卻一點兒彎起的高度都沒有,叫勾起的嘴角都像是銳利的刀刃。

穆駿游默然。

見他的態度,杜宣緣便知道穆駿游這個聰明人也清楚其中的貓膩。

“明人不說暗話,”杜宣緣也不打算跟穆駿游繞圈子,“去歲姜州修葺堤壩,向朝廷申請了百萬兩白銀,戶部批了。敢問這筆錢是變成今日姜州堤壩上那一個個窟窿了嗎?”

穆駿游重重吐出口氣,沈著臉不看杜宣緣。

他背過身去,盯著案上的卷牘,道:“這筆錢去了哪裏,我這個隔著麓山的安南軍軍首哪裏知道?許是流進哪個富貴人的口袋裏,又或許是……”

穆駿游聲音一停,緩緩轉頭看向杜宣緣:“用來買了鑿石頭的鐵楔子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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